第二章（二）
三
唐越和钟文楷坐在从卜奎到鹤岗的火车上，他们作为收山货的商人，背着褡裢，身上衣服破旧，脸上风尘仆仆，看起来就像是常年在山中奔波的人。然而，他们实际肩负着一个重要的任务。
火车在铁轨上疾驰，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。车轮与铁轨的**声和蒸汽机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了一种低沉、悲愤而有节奏感的音乐。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煤炭味和旅客们的汗味，让人感觉有些闷热。
唐越和钟文楷坐在靠近车厢连接处的位置，这里相对安静。他们的目光不时地扫视着周围的旅客，保持着警惕。突然，车厢里传来了一阵骚动，日本宪兵巡逻队走了进来。他们手持长枪，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乘客。
唐越和钟文楷心中一紧，他们不愿意自己引起宪兵的注意。怕什么就偏来什么，一名宪兵走到了他们面前，用生硬的中文说道：“良民证，拿出来。”
唐越和钟文楷对视了一眼，然后慢慢地把手伸进了怀中，往外掏良民证。他们表面镇定，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。
“快点！”日本宪兵不耐烦地催促道。
唐越深吸一口气，然后把良民证递给了日本宪兵。宪兵仔细地检查着良民证上的信息，然后又看了看唐越和钟文楷的脸，似乎在确认他们是否与良民证上的照片相符。
“你们是做什么的？”宪兵问道。
“我们是收山货的商人，去鹤岗做生意。”唐越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。
鬼子宪兵让他们站起来，对二人进行了搜身，也没有搜到什么。大多时候出任务，他们是不携带武器的，这样反而不容易暴露。唐越这是第一次跟随钟文楷去萝北，他的任务是在钟文楷接头时担任警卫。
日本宪兵又盘问了几句，然后挥了挥手，示意他们可以坐下了。唐越和钟文楷松了一口气，他们知道任务才是最重要的，不能有任何闪失。
火车继续行驶，唐越和钟文楷坐在座位上，拿出几个烧饼来吃，心中默默地祈祷能够顺利到达目的地。
到了鹤岗，二人租了一辆马车又奔萝北而去。
四
唐越和钟文楷穿行在萝北的山林中，他们的任务是将两个微型胶卷送到三道沟山里的交通站，然后由这里的交通员董老五转送到黑龙江对面的苏联。各地情报站的情报都会汇集到萝北三道沟，简单的消息可以由信鸽传递，重要的情报都是由董老五亲自来送。如果有特殊情况，董老五也会护送外地交通员过境苏联。
到了萝北，钟文楷和唐越把马车寄放在大车店，二人步行上路了。一路上，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日本兵的巡逻队，绕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检查站，终于走上了通往三道沟的山路。然而正走着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嘈杂声，二人急忙躲进草丛，观察后面的情况，原来是一队鬼子，正沿着山路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。
“鬼子兵，他们这是要去哪儿？”唐越低声说道。
“他们再往前走就是咱们的交通站了，不管他们要干什么，得把这帮家伙引开。”钟文楷说。
“咱们躲过去不就完了吗？”唐越问。
“还是尽量不要让鬼子靠近交通站，万一交通站里有其他地方的同志，我怕他们不好应付。”
唐越第一次来这里，对交通站的情况还不熟悉。“平时交通站里只有董老五一个人吗？”
“对，附近的百姓和鬼子、警察都知道董老五是个猎户，都认识他，可是最好不要让鬼子看到他这里总来外人。”
唐越果断地说：“明白了，我引开鬼子，让他们远离交通站。咱俩老地方会合。”
于是，二人分开行动，唐越负责引开日本兵，钟文楷则带着情报继续前往交通站。
唐越冲出树林，向另一个方向跑去。他一边跑，一边故意弄出一些响动，吸引了日本兵的注意。日本兵立刻向他追去，唐越在山林中穿梭，利用地形巧妙地躲避着敌人的追击。
他跳过一条小溪，爬上一个陡坡，然后钻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。日本兵追到了小溪边，他们四处搜索，但没有发现唐越的踪迹。唐越躲在灌木丛中，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。他知道日本兵还在附近搜索，他必须想办法引开他们，让他们远离交通站。
唐越看到远处有一个山谷，他决定把日本兵引到山谷里。他悄悄地爬出灌木丛，向山谷跑去，一边跑一边捡起石子往草丛里扔，惊起了很多鸟儿，吸引了日本兵的注意。日本兵听到了嘈杂的鸟叫声，立刻向他追来。唐越跑进了山谷，山谷里地形复杂，日本兵追得十分困难。
唐越在山谷里转了几圈，然后隐藏在一片茂密的草丛中，等待了一会儿，确定日本兵已经走远了，他才悄悄地爬出草丛，向狼头岭方向跑去。
与此同时，钟文楷一路上小心谨慎，终于到达了交通站附近。然而，他发现通往交通站的山路上有日本鬼子的哨卡。
怎么办？怎么才能过去？钟文楷焦急地想着。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，终于看到了一个机会。交通站的一侧有一条山溪，可以潜在水里过去，他决定冒险一试。他解开裤子，从衬裤的补丁里拿出两个微型胶卷，叼在嘴里。
钟文楷爬进溪水中，可是溪水并不深，他就只能一点点往前爬，不敢站起身子，那样远处的鬼子就会看到。虽然是夏天，但是山溪冰冷刺骨，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快要冻僵了，终于，他爬到了对岸。
交通站是一个隐藏在山林中的小木屋，看起来十分简陋，但却是各地情报站和苏联之间的重要联络点。钟文楷轻轻地敲了敲门，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：“谁？”
“是我，狍子。”钟文楷低声回答道。
门缓缓地打开了，一个近30岁的男子出现在门里，他就是交通员董老五。董老五看了看钟文楷，点了点头，示意他进来。
“你怎么过来的？鬼子在路上增设了哨卡，增加了巡逻次数，不知道是因为什么。”董老五问道。
“你没看我全身都湿透了？从小溪里爬过来的。”钟文楷说。
“你没有被发现吧？”
钟文楷摇摇头。
“这次是什么情报？”董老五问道。
钟文楷拿出两个微型胶卷，递给了董老五。“这是我们最新拍摄的胶卷，关于日军飞机场的情况，必须尽快把它送到那边。”
董老五接过胶卷看了看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。“最近形势非常危险，你们能安全地把它送到这里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。接下来的任务，就交给我吧，放心。”
钟文楷点了点头。
董老五拿出干衣服给钟文楷换上。“好了，你也累了，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，我给你拿点吃的。”
钟文楷惦记着唐越，并没在交通站休息，揣了两个窝窝头便赶紧离开了，匆匆赶往唐越所说的“老地方”。
老地方——狼头岭的一处山洞，之前收山货钟文楷带唐越到过萝北，他们曾经把收到的木耳、蘑菇藏在这个山洞里。钟文楷刚一到，唐越也来了。看到钟文楷轻松的表情，唐越就知道情报送到了。
当天夜里，董老五划船渡过黑龙江，奔伯力而去，他的目的地是苏联红军远东红旗军**第四科，他的上级是科长卡波夫。
五
从萝北回到卜奎，唐越急着回家看老妈。因为钟叔给开了工钱，唐越就想给老妈买点什么。他知道商店、粮栈没东西可卖，日本鬼子把好一点的货品都给霸占去了。那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——小鱼市，从前这就是个正常的集市，现在变成了黑市，只要肯出钱，还是能买到一点稀罕物的。
唐越先从一个小贩手里买到一斤肉，能见到肉已经相当不容易了，唐越赶紧把肉包好，藏在怀里。
刚走了几步，又一个小贩跟上来，小声说：“先生，有白面要不要？”
唐越扭头看了那人一眼。“怎么卖？”
“不多，就剩3斤了。”说着，那人做了个6的手势。“3斤，你给6毛钱。”
唐越刚要掏钱，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：“大哥，能卖给我吗？”
唐越扭头看过去，是一个姑娘，身穿月白色的旗袍，身材高挑，模样清秀。手里拿着几毛钱，递给了小贩。
唐越怎肯相让，拦住姑娘的胳膊：“小姐，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。”
姑娘看了唐越一眼，说：“我姨妈有病了，我想给她做碗面条。先生，你就让给我吧。”
唐越道：“我也是买给老人的，我老妈身体不好，我也想给她做点好的。”
姑娘柳眉倒竖，眼中有了不满之意：“我有急事，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让让我？”
唐越也是个倔脾气，回道：“我也有要紧事，凭什么要让你？”
两人互不相让，一时间僵持住了。姑娘眼眶泛红，嘴唇紧紧地抿着。
“你这人怎么这样？”姑娘气得跺脚，声音也提高了几分。
唐越也毫不示弱：“分明是你不讲理！”
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，却无人上前劝解，因为这是黑市，大家在这里都是小心翼翼的，而且平常的规矩、道理、人情在这里是不管用的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，小贩说：“要不一家一半吧？”
唐越想了想，也只好如此了。就这样，唐越只买到了1斤半白面，离开小鱼市，匆匆往家走去。
老妈见儿子回来十分高兴，唐越把自己买的一点白面、肉和粉条放在桌子上，老妈看了觉得儿子懂事了，出息了。
“妈，我给你买了白面和一点肉。”唐越打开纸包，对老妈说道。
“怎么乱花钱呢？肉多贵呀。”老妈说道。
“您身体不好，也得吃点好的。
老妈割下一半肉来，让唐越给邻居小凤妈送去，说平时人家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咱们送过来点。唐越接过来出去了。
不一会儿唐越回来，老妈已经把饭菜做好了，先端上来了玉米饼子和一些咸菜，然后是今天的大菜——猪肉炖白菜粉条。
老妈唠唠叨叨，问他这次出门可顺利。
“都挺好的。我跟文楷一起收山货，比在铁路货场扛大包挣得多。我还想给您弄点大米呢。”唐越说道。
“那可不行啊，要是被日本鬼子发现了，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。”老人家急忙说道。
唐越愤怒地说道：“这些该死的日本鬼子，连大米都不许我们吃，早晚有一天把他们从中国赶出去！”
老妈连忙说道：“儿子，小点声，让外人听见可不得了。”
唐越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，他深呼吸了一下，然后默默地坐下来开始吃饭，并轻声说：“妈，我知道了，我会小心的。等赶走了日本鬼子，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。”
“唉，也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。”老妈叹了口气说道。
“会的，一定会的。”
老妈看着唐越坚定的眼神，心中感到一丝欣慰，同时又有一丝担忧。“儿子，不说这些了。你这次去收山货，收得多吗？”老妈转移了话题。
“这次收获还不错。我和文楷去的是塔河那边，收到了很多木耳、蘑菇和药材，这些东西在城里都能卖出好价钱呢。”
“那就好，你们做生意也要小心，这世道坏人多。”
“妈，你就放心吧。我跟文楷都很小心的，不会出什么问题。”
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，进来的是小凤，手上端着一个盘子。唐越起身，“小凤姐，端的啥呀？”
“是煎白漂子，我妈让我给你们送几条来。”
“我都闻着香味了。”唐越说。
唐越老妈客气道：“谢谢你妈，老惦记俺们。”
小凤把盘子直接放在桌子上，唐越伸手拿了条煎鱼，边吃边说香。
小凤走了，老妈望着小凤的背影叹口气。
唐越知道老妈心里想什么。小凤人长得十分漂亮，黄色的眼珠，亚麻色的头发，她是个三毛子，她爷爷是中国人，奶奶是俄国人，按照东北人的叫法，她爸是二毛子，她就是三毛子。这些都不重要，问题是她是个苦命人，嫁了个丈夫以为是生意人，结果是个贼头儿，前两年被人打死了，小凤就带着丈夫手下的几个人继续做贼，养着病病歪歪的老爸老妈。她遵守着道上的规矩——不偷鳏寡孤独、不偷穷苦之人、不偷婚丧人家、不偷救命银钱、不偷左邻右舍。。。。。。所以邻居们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，但是没人怪她、恨她。
